塔吉克目光微微一沉，“北狄与南晏，和议了……”
那人的手死死抓在帐子上，指节一根一根攥得发白，可他似是并未听懂塔吉克话里的作用，又问了一句，声音醇厚如酒，喑哑一片。
“我在问你，适才说的什么。”
他目光里的冷意，比冰刀还要凉，还要尖锐。
塔吉克内心一沉，终是拗语速极慢地说：“我说南晏的皇太孙册立正妃了，是白风灵。此事，你无谓……”他原是想要安慰几句，可殊不知该如何安慰，合上嘴巴，沉默了下来。
立在那处的须眉也沉默了，一动不动，如山般峻拔。
他沉默的时间，充足的久，久得仿如果永不会作声。
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，一双眼珠犹如燃烧着灼灼的火焰，面上却冷冽得像吼叫的高原寒风，带了一阵肃杀的凉意，好像一个主宰黑暗的王者，身姿不动，却有一种久违的血腥味儿，一点点蔓延开来。
“诶，你不要悲伤……”广寒潇潇逐步走过去。
可她不敢走近，大约说，她尚未有走近，他便突然动了。只听得“噗”一声，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，染红了他身上单薄的衣衫……
北狄皇帝酒过三巡提前离席了，只太子塔吉克继续伴随。
琼浆佳肴，仍旧飘着香风。
没有了皇帝在场，殿内的空气更是融洽了许多。北狄民俗彪悍，北狄人的性质亦是豪迈。在他们的心目中，白风信此人更是一个耳熟能详的英豪人物。以往无数次的敌视与战场交锋，换得本日的把酒言欢，现在谈论起来，未免感伤，只叹世事难料。
“太子殿下。”白风信一夜晚都不曾启齿，这时突地举起羽觞，遥敬一下主位上的塔吉克，沉声道：“鄙人不堪酒力，先行引去。”
塔吉克一顿，打量他并没有一丝表情的冷脸，轻轻一笑，点点头，客气几句，便交托伺候在旁的侍卫。
“卓力，你扶晋王殿下去歇息，通晓就要出发了，路途渺远，殿下伤势未愈，周密着些。”
“是，太子殿下。”
卓力欠着身扶了白风信出殿门，马首是瞻地跟着。表面的天有些冷，漠北夜晚的冷风，也很凛冽。风吹乱发，白风信蹙了蹙眉头，朝卓力摆了摆手。
“无谓扶我，我走走。”
“哦。”
他如许的人，宛若生成便有一种王者之气，令人不敢违背他的号令。卓力并非他的属下，竟是前提反射地停在原地，只迟疑道，“可殿下，您的伤……？”
“不妨事。”
白风信揉了揉太阳穴，一片面默默走出了重兵看守的汉宫城，步子迈得烦懑，径直往城外走去。一路上，北狄的战士们猎奇地看着这个穿戴北狄人衣饰的南晏王爷，纷纷顿足旁观。
他却像是未觉，只专一地向前走着。
一望无垠的黑色天幕下，他孤清的身影一步步爬上了一座山坡。
冷风猎猎，吹兴起他的衣袍。
他就站在山坡上很高的一处，微微眯起双眼，眺望着南方，迎着四面八方吹来的吼叫冷风，默默无言。一张风华旷世的淡漠面容上，并没有半丝波澜，却比这众多的雪原还要冷鸷肃杀。
“这处所叫摘月坡。”
广寒潇潇一路跟从他出来，见他一片面站在风口上不言不语，终是慢悠悠地爬了上去，站在他的身边，轻声道：“哈拉和林四周的地势都极为平整，左近没有大山，这个坡你瞧着它不高，但他是这一片很高的处所了。小时候，我母妃每每哄我说，站在坡上，便摘到月亮，因此才叫摘月坡，我还相信了呢。”
他像是没有听见，一动不动，孤伶伶的站着，任由衣襟翻飞，眼珠只定定地望着一个偏向，紧紧抿着的唇线，冷峻到了极点。
“你究竟在看什么？”广寒潇潇新鲜地走过去，也学着他一样看向远方。
远处一片黑暗，什么也没有。除了黑暗，什么东西都看不见。耳边偶有几声孤鹰掠过的哀鸣，惊了夜空，随即就落入沉沉的夜幕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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